（六十四）切爾西風衣

　　這次date之後，鞠義老實了，再不提給恩慈介紹男友的事。
　　“其實還有壹個，上次在我爸公司我還見到他了。我爸的朋友，大公司董事，非常…非常非常帥，很大塊頭，就是年紀稍微有點大，據說壹直未婚哦！”
　　陸恩慈躺在沙發看電影，聞言擡臉問她：“那不是更像gay嗎？”
　　鞠義：“……”
　　她坐到恩慈腿邊，默默道：“好吧。”
　　凍卵時間在十月之前，鞠義未來十年都沒有結婚的計劃，在恩慈與母親的陪伴下做過檢查後，最終凍了11顆。
　　作為備孕的手段，這並不是完全可靠的選擇。卵子解凍後是否存活、能否受精，囊胚能否活下來，都是概率性事件。
　　取卵後，鞠義睡眠質量變得很不好，兩人休整了幾天，終於在十月中旬到來之前回到大阪。
　　曾經沒感覺，現在才明白那個孩子來得其實很不容易。生活隨著天氣入秋慢慢回到正軌，陸恩慈卻時不時想起它。
　　某種程度上他們也算壹雙晚婚晚育的夫妻？壹個實際上二十九歲的人和壹個三十二歲人短暫有過孩子，聽起來雖然有些遲，但遠比十九歲與三十二歲，十九歲與六十歲，要合情合理合適得多。
　　紀榮的世界裏，她離開時冬天已經快要結束，那時候紀榮說來年會是暖春，很適合旅行。而現世的陸恩慈卻因為夏秋換季，生了幾場小病，成天足不出戶。
　　工作室人少，鞠義還在術後調養，很多事都需要陸恩慈處理。壹個半周忙下來，那點兒傷春悲秋的殉情心態也淡了，人亦不像最初，有空對著夢圖思念男人。
　　十月中旬的壹個深夜，陸恩慈淡定縮在椅子裏加班摸魚。她給辦公室換了個新沙發，米棕色，無比柔軟。
　　正打算摸出毯子去沙發睡壹會兒，視線之內“啪”的壹聲，突然完全轉黑。
　　心微微空了個節拍，陸恩慈下意識等待著，甚至有些緊張地撫住頭發整理裙擺，過了壹會兒才反應過來，只是壹次偶發停電，與任何玄學無關。
　　她覺得好笑，輕輕哂了聲，在黑暗中按了按眼睛，拿著手機起身，熟門熟路出來到走廊盡頭，推起電閘恢復電力。
　　最近的確偶爾出現這種事，她想著，走向電梯處安全通道的電箱。
　　隨著電閘被擡上去，燈光重新亮起。恩慈披著絨衫往回走，遠遠望見門禁口站著壹個人，不知是什麽時候出現的。
　　她驚了下，有點兒被這個無聲出現的陌生男人嚇到，輕輕撫著胸口。可仔細看過壹遍，心卻狂跳起來。
　　陸恩慈停在原地，沒有再動。
　　那人很高，穿著黑色的切爾西長風衣，腰帶勾勒出身形，看起來身材極好，甚至……好得有些過頭了。
　　最重要的，他不單薄。他的背影高大充滿安全感，肩背看起來很強壯。
　　男人微垂著眼，在看辦公室門口，陸恩慈辛苦養活的小棵發財樹。他似乎對那盆綠植很感興趣，伸出手，長指捋展卷曲的葉子，慢慢地撚著。
　　陸恩慈感到自己是壹排鮮切的肉塊砌在這裏，只能望著，無法做出任何反應，並且全身都在血水裏緩慢移位，很快要隨著肉體的傾斜，壹塊壹塊掉下來。
　　然後他就會發現自己的眼珠長得其實也很普通；頭發亂糟糟挽著，熬夜後如同雞窩；身體與別人壹樣，裏面填充的不是粉色蝴蝶結與草莓酒心巧克力，而是血淋淋的、氣味很重的肌肉組織。
　　他就會知道創造自己的人並不是很有才華、聰明勇敢的花季少女，而是壹個把工作生活都搞得壹團亂，什麽都想做但什麽都做不好的二十九歲的普通女人。
　　他就會覺得自己從前抱著她說她很可愛、很乖的話很愚蠢……他就會……他就會……
　　陸恩慈進壹步想起很多久未聞到的氣味，近似於血液與魚的生腥。厚重的衣物混著真絲糾纏堆放，重重丟到床下時，會有甜膩的體液味道從衣料中浮上來。
　　她突然怕那些味道，如釋重負又膽戰心驚，仿佛這之前的時間是壹條完全走錯的，從生命線岔開的小徑。如今她走回來，只可以追憶，卻不能把兩條線連接成回環。
　　工作室只租了這壹層，夜晚加班人少得可憐。男人似乎感覺到另壹個人的存在，沒有轉正身體，只是稍偏了下頭，看往她的方向。
　　眼睛有壹瞬間失焦，她看不清他的臉，但曉得自己此刻是什麽樣子。
　　陸恩慈和少女時代已有很多明顯的不同，氣質接近泉裏香，又多壹絲社畜的頹靡氣。
　　二十九歲天天加班，所以頭發常常松散地挽著，愛穿帶有朦朧感的鼠灰色羊毛衫，淺色的直筒長裙，戴亞金色的首飾，偶爾工作量大，會很細心地用骨袖手鐲壓住晃動的袖口。
　　露肩，但不露腿，最多壹點腳腕的線條。下班就把自己裹進風衣或是西裝外套裏，通勤回家睡覺。
　　性魅力從不發散，壹個纖瘦的、看著身體不大好的漂亮女人。很多曾經的男同事，最後都這麽形容她。
　　恩慈抱著胳膊，手機用力捏在手裏，忍住後退欲望，驚惶未定地看那人壹步步走過來。
　　諸神告退，靈光不再。艷鬼尋兇，夜夜銷魂。
　　她的鬼來找她了。